1 亲爱的妈妈：
近段时间不见，您还好吗？
这是成年后的我第一次给您写信。收到信的您，一定会腼腆的笑笑：我又不认得几个字，怎么还给我写信呢？
过年时看到您，有些惊讶和伤感的发现，五十出头的您，背似乎有些弯了，染了又染的前额的头发总是不经意间又露出星星点点的白来。这一切对于向来不服老的您来说，真的有些残酷。那一刻，我突然强烈的感觉到：您真的步入老年了！
在我的记忆里 ，您一直很年轻。因为当裁缝的您和父亲一直风风火火地忙碌着，每天清早到半夜，甚至包括大年三十都还在赶工。太过劳累的您总是不能及时起床给我们做早餐。于是我们经常吃着刚煮熟的光米饭，饭里夹点猪油或白糖，就去上学；因为你们的忙碌，我们三姊妹时常在家里大闹天宫，争夺地盘；因为你们太过忙碌，便十分容易发怒，家里也时常听到你们的吵架声。我们害怕你们的突然发怒，甚至时常在心里埋怨不已。直到那年农历十月的一天，四十一岁的父亲累病了，两个月后突然离开了我们。我们才突然意识到：你们真的太辛苦了！
失去丈夫，年仅三十二岁的您突然崩塌了，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两天。我们害怕极了，害怕那个很凶很急躁的妈妈也不见了。此时的我们，甚至希望听到您的骂声，看到你发怒的脸，但是······两天之后，眼窝深陷的您起床了，将所有货物用板车推着去街上甩卖。寒冬腊月的天，街上北风呼啸，直往人的脖领儿里灌。站在街口的您
2 没有吆喝，只是含着时不时闪着的泪花卖着剩下的货物，为我们筹着下学期的学费。您冻得通红的手和脸、强忍着的泪水就那样定格在了我们的记忆中。
后来才知道，当时有人愿意娶您，条件是只能带一个孩子。那一刻，单薄的您却又那么坚毅：三个孩子我都要的。接下来的日子更难了。三个孩子，大的十三岁，小的九岁，正是读书用钱的年纪。家里没有存款，本来底子就薄，再加上为父亲治病，已经一贫如洗了。
那段日子，父亲没有预兆的突然离去，让我变得敏感多愁。十二岁的我时常让泪水盈满眼眶，只因为我看到您日渐消瘦的面庞，看到您在我们必须交钱时为难的表情，更是因为我时常在夜晚感觉到您的暗暗啜泣。当白天到来时，您却又是笑着面对我们，比以前对我们更要耐心。想着法儿为我们买点菜场剩下的白鲢，或者哪天低价卖出的猪肉，改善一下生活，又或者将表姐们不要的旧衣服改一下，让我们穿的更整齐。而发现您哭泣的时候，我总是很痛心，却又无法为您分担，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陪着您流泪，并且还不让彼此知道。有一天，您却突然不哭了。很久之后我才知道，您怕我们伤心，实在忍不住时，就一个人偷偷跑到没人的菜园子里大哭一场。那样的日子，亲爱的妈妈，您藏了多少苦在心里呀！
您仍旧每天早出晚归，在街上摆着小摊，卖点袜子、内衣什么的。本钱全都是凭着您良好的做人信誉借的。您总是节省着每一分钱，安排好每一分钱的用度。几毛钱凑成一元，几元钱凑成五块，又凑成十元，就压在枕头下不动用了。只因为您得时刻记着还钱，当然也包括
3 利息。这样按时按量的还回去，才能借到下一个月的。那一段我读初三了，学业日渐繁忙，无暇顾及您的境况，只是不时发现您带回来剜掉一块的大半个苹果或稍有点烂的梨子。原来是隔壁水果摊的阿姨看您时常没吃午饭送给您的，您总是舍不得吃，带回来了。因为您知道，我们根本不可能像别家的孩子去买这样的东西吃。
就在这一年，您遇到了生命中一次真正的爱情，最终两个人走到了一起。那段日子，是您最快乐的日子。您那么温柔，又那么体贴，眼睛里满含着笑意。我们真为您高兴，虽然已到了叛逆的年纪，但是我们三姊妹都没有反对，即使在对方家人看到我们齐排排三个孩子露出怪异的眼光时。因为我们知道，您太苦了！
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伴随您太久。半年以后，我考上了常德师范，妹妹上初三了，眼看又要考中专了，而十六岁的哥哥放弃了读高中，前途一片茫茫。那个人的父母、兄妹看到这个家庭的负担太重，将他骗去了广州打工，结果就杳无音信了。那一段的您瘦的只有七十几斤，三十六岁的您又一次经历了失去丈夫的痛苦，面临的却是更为窘迫的现状。那时的我们十分恨他，觉得他的责任感太差，根本不值得拥有您对他的感情。但现在想来，当时那样的家境，未来日子的困窘，可能会让任何人退却。只有您——我亲爱的妈妈，将它扛下来了，整整六年。
只上了半期学校的您坚持让我们读了下去。那时的您炸过油糍粑，捡过稻穗，抓过龙虾，为橡胶厂赶制过刺鼻肮脏的塑料棚······六年的时间，您没有添过一件新衣，时常以炸辣椒油为下饭菜，您特别
4 害怕生病，头痛脑热时您从不躺着，而是拼命吃饭，哪怕头痛的像有人在抽打。您说，躺下了，就不知要多久，多吃饭，就能继续摆摊。直到现在，我们都走上了工作岗位，都有了自己的家庭，您才终于轻松了下来。看到我们都和睦着，看到孙子、外孙都乖巧、成长着，不时和老姐妹打几圈麻将，您的脸上便露出幸福的笑容！
妈妈，写这封信的时候，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，您那瘦弱但坚定的身躯也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隔壁余伯说：也不知钟师傅（妈妈姓钟）那么瘦小，是怎么将这些孩子抚养长大的。现在，她终于天亮了。
远方表姐说：幺幺苦了一辈子，霞妹，你们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呀！ 妈妈，我们会的。因为我们不会忘记那个深夜还在忙碌的您，我们不会忘记到桥南进货一整天舍不得吃一餐饭的您，更不会忘记在失去父亲的那些害怕孤独的日子里、将我们紧紧搂成一团勇敢生活下去的您。妈妈，亲爱的妈妈，真的谢谢您，谢谢您这一生为我们的付出！
我相信：您的有生之年会在快乐中度过！
此致
敬礼
您的大女儿 陈霞
2012年3月6日
1 亲爱的妈妈：
近段时间不见，您还好吗？
这是成年后的我第一次给您写信。收到信的您，一定会腼腆的笑笑：我又不认得几个字，怎么还给我写信呢？
过年时看到您，有些惊讶和伤感的发现，五十出头的您，背似乎有些弯了，染了又染的前额的头发总是不经意间又露出星星点点的白来。这一切对于向来不服老的您来说，真的有些残酷。那一刻，我突然强烈的感觉到：您真的步入老年了！
在我的记忆里 ，您一直很年轻。因为当裁缝的您和父亲一直风风火火地忙碌着，每天清早到半夜，甚至包括大年三十都还在赶工。太过劳累的您总是不能及时起床给我们做早餐。于是我们经常吃着刚煮熟的光米饭，饭里夹点猪油或白糖，就去上学；因为你们的忙碌，我们三姊妹时常在家里大闹天宫，争夺地盘；因为你们太过忙碌，便十分容易发怒，家里也时常听到你们的吵架声。我们害怕你们的突然发怒，甚至时常在心里埋怨不已。直到那年农历十月的一天，四十一岁的父亲累病了，两个月后突然离开了我们。我们才突然意识到：你们真的太辛苦了！
失去丈夫，年仅三十二岁的您突然崩塌了，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两天。我们害怕极了，害怕那个很凶很急躁的妈妈也不见了。此时的我们，甚至希望听到您的骂声，看到你发怒的脸，但是······两天之后，眼窝深陷的您起床了，将所有货物用板车推着去街上甩卖。寒冬腊月的天，街上北风呼啸，直往人的脖领儿里灌。站在街口的您
2 没有吆喝，只是含着时不时闪着的泪花卖着剩下的货物，为我们筹着下学期的学费。您冻得通红的手和脸、强忍着的泪水就那样定格在了我们的记忆中。
后来才知道，当时有人愿意娶您，条件是只能带一个孩子。那一刻，单薄的您却又那么坚毅：三个孩子我都要的。接下来的日子更难了。三个孩子，大的十三岁，小的九岁，正是读书用钱的年纪。家里没有存款，本来底子就薄，再加上为父亲治病，已经一贫如洗了。
那段日子，父亲没有预兆的突然离去，让我变得敏感多愁。十二岁的我时常让泪水盈满眼眶，只因为我看到您日渐消瘦的面庞，看到您在我们必须交钱时为难的表情，更是因为我时常在夜晚感觉到您的暗暗啜泣。当白天到来时，您却又是笑着面对我们，比以前对我们更要耐心。想着法儿为我们买点菜场剩下的白鲢，或者哪天低价卖出的猪肉，改善一下生活，又或者将表姐们不要的旧衣服改一下，让我们穿的更整齐。而发现您哭泣的时候，我总是很痛心，却又无法为您分担，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陪着您流泪，并且还不让彼此知道。有一天，您却突然不哭了。很久之后我才知道，您怕我们伤心，实在忍不住时，就一个人偷偷跑到没人的菜园子里大哭一场。那样的日子，亲爱的妈妈，您藏了多少苦在心里呀！
您仍旧每天早出晚归，在街上摆着小摊，卖点袜子、内衣什么的。本钱全都是凭着您良好的做人信誉借的。您总是节省着每一分钱，安排好每一分钱的用度。几毛钱凑成一元，几元钱凑成五块，又凑成十元，就压在枕头下不动用了。只因为您得时刻记着还钱，当然也包括
3 利息。这样按时按量的还回去，才能借到下一个月的。那一段我读初三了，学业日渐繁忙，无暇顾及您的境况，只是不时发现您带回来剜掉一块的大半个苹果或稍有点烂的梨子。原来是隔壁水果摊的阿姨看您时常没吃午饭送给您的，您总是舍不得吃，带回来了。因为您知道，我们根本不可能像别家的孩子去买这样的东西吃。
就在这一年，您遇到了生命中一次真正的爱情，最终两个人走到了一起。那段日子，是您最快乐的日子。您那么温柔，又那么体贴，眼睛里满含着笑意。我们真为您高兴，虽然已到了叛逆的年纪，但是我们三姊妹都没有反对，即使在对方家人看到我们齐排排三个孩子露出怪异的眼光时。因为我们知道，您太苦了！
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伴随您太久。半年以后，我考上了常德师范，妹妹上初三了，眼看又要考中专了，而十六岁的哥哥放弃了读高中，前途一片茫茫。那个人的父母、兄妹看到这个家庭的负担太重，将他骗去了广州打工，结果就杳无音信了。那一段的您瘦的只有七十几斤，三十六岁的您又一次经历了失去丈夫的痛苦，面临的却是更为窘迫的现状。那时的我们十分恨他，觉得他的责任感太差，根本不值得拥有您对他的感情。但现在想来，当时那样的家境，未来日子的困窘，可能会让任何人退却。只有您——我亲爱的妈妈，将它扛下来了，整整六年。
只上了半期学校的您坚持让我们读了下去。那时的您炸过油糍粑，捡过稻穗，抓过龙虾，为橡胶厂赶制过刺鼻肮脏的塑料棚······六年的时间，您没有添过一件新衣，时常以炸辣椒油为下饭菜，您特别
4 害怕生病，头痛脑热时您从不躺着，而是拼命吃饭，哪怕头痛的像有人在抽打。您说，躺下了，就不知要多久，多吃饭，就能继续摆摊。直到现在，我们都走上了工作岗位，都有了自己的家庭，您才终于轻松了下来。看到我们都和睦着，看到孙子、外孙都乖巧、成长着，不时和老姐妹打几圈麻将，您的脸上便露出幸福的笑容！
妈妈，写这封信的时候，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，您那瘦弱但坚定的身躯也一直浮现在我的眼前。
隔壁余伯说：也不知钟师傅（妈妈姓钟）那么瘦小，是怎么将这些孩子抚养长大的。现在，她终于天亮了。
远方表姐说：幺幺苦了一辈子，霞妹，你们一定要好好孝敬她呀！ 妈妈，我们会的。因为我们不会忘记那个深夜还在忙碌的您，我们不会忘记到桥南进货一整天舍不得吃一餐饭的您，更不会忘记在失去父亲的那些害怕孤独的日子里、将我们紧紧搂成一团勇敢生活下去的您。妈妈，亲爱的妈妈，真的谢谢您，谢谢您这一生为我们的付出！
我相信：您的有生之年会在快乐中度过！
此致
敬礼
您的大女儿 陈霞
2012年3月6日